北京的老炮儿

(北京晚报)武侠小说采用白描的方法其实可以写更多的事情,这是我文学观的变化,在我当初吸收小说营养的时候,对司汤达的描写能力非常敬佩,后来又对雨果小说中社会资料的量非常敬佩。今年我的小说观念有一个改变,希望描写和背景资料成为小说的“隐形衣”,打包压缩成衬衫一样的东西,让人本身活动出来,给读者创作现场感。这种现场感比较强的是中国的古典小说,如《三国演义》《水浒传》,不描述,不介绍,直接用语言造成人物在眼前活动的感觉。《白色游泳衣》有向中国古典小说回归的性质。

《一代宗师》背后的武林

“江湖”不是武术界。唐宋时江西、湖北有很多高僧,学佛的人要想求师学佛一定要到这里来。武术界借用了禅宗界的词,“跑江湖”不是卖艺,而是找高僧去参学。

中国的好多词汇是从唐宋时的禅宗词汇来的。“作家”这个词也是禅宗词汇,指的是参禅静坐有成就的人,不是写作的人。文人拿走了“作家”,武人拿走了“跑江湖”。

湖北有武当山,武当最重要的拳法是形意、八卦跟太极拳,民国时三大内家拳的代表正好是武当拳术的代表。现在武当流传的形意拳部分来自河北形意拳的传承,等于《一代宗师》描写的中华武士会宫家这一支的传承,在民国时回报了武当山。因为内家拳认为张三丰是内家拳的祖师,所以一个河北形意拳的人把部分拳留在了武当山,这个人叫傅剑秋。

徐皓峰:电影人身后的文学青年武侠缘

(羊城晚报)“作品总比作家深邃,写出了意外才叫写作。”

他的做派似乎也很有神奇的武侠风范,这让人想起编剧史航某次在微博上披露,有一回徐皓峰也是拍片太累了还被拉去参加活动,于是“他在休息室站着睡了一会儿,为了避免让人看到他的睡相,就站在窗帘后面,露出两只脚,像恐怖片一样睡了一会儿”。

我写长篇和写中短篇用的方法不一样。我的长篇小说形态较为落后,我的长篇小说是雨果那一代人的长篇小说,因为那一代人整个冬天无事干,全家人三个月围在火炉旁,有一个家中的长者读小说,每天读几页。所以长篇小说除了要承担故事的作用之外,很多时候要承担杂志的任务,里面要放好多知识点。

徐皓峰:书生出关

(新民周刊)很多人以为我会武术,其实我不会打,但是原理我都懂。《倭寇的踪迹》是我自己担任武指,从招式来说,尊重实感——从真实的武术里开掘出新的动态,是补救美感之法。

《一代宗师》里讲叶问和宫二没有结果的爱情,用爱情的遗憾去引出时代的遗憾:武林逝去了,老一代人的精神追求,新一代人没有继承下来。

《红楼梦》中的导演课 | 徐皓峰:通灵宝玉与玫瑰花蕾 第十二回(选读)

朱元育解释《参同契》,连带着把武则天时代兴起的华严哲学也解释了,讲人类感受到的世界,是由因果、大小、多少、主次、形体和性能、表面和内核、相互排斥的体积、结构性组合、普遍规律、时间先后——十大错觉构成的。突破十大错觉,世界对你就是玩物了,形容为“虚空粉碎,大地平沉”,世界对你没有约束力了,成了块手机屏幕。
突破后的世界是另一番景象,原因和结果同时呈现,没有过程、不需要代价,一条鱼想进化成人,只要它动了这想法,立刻就成人了;一粒尘埃和银河系一样大,银河系和尘埃一样小;所有生命是一个生命,一个生命同时是一切生命。主次消失了,比如看《红楼梦》,盯着贾环看,就看到一部以贾环、彩云为主角的小说,宝玉和黛玉成配角;盯着秦可卿看,秦可卿就不会病逝,直至一百二十回。

徐皓峰: 烂片与贤人

烂片——不是拍摄粗糙,是价值观恶心。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好莱坞发现,满足平民对富豪阶层的假想,就会赚钱。

比如,只要穷人不怕富豪,就会发现富豪纯真的一面,而穷人能给予富豪一种富豪圈没有的东西——爱情,令富豪刻骨铭心,再也离不开穷人。

烂片为全世界平民找到自尊,所以赚钱。

徐皓峰:寻找武侠的新生处

(三联生活周刊)徐皓峰后来发现,他上学时所接受的电影学院的思想体系是苏联和法国的结合。所谓苏联,不再是宣扬主流价值观的莫斯科电影制片厂的苏联,而是讲究民族性和诗意、拍散文化电影的格鲁吉亚电影制片厂式的苏联。法国则正流行巴赞的纪实美学。这样的结合形成了当时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学术风貌。因此,他所写的剧本,想要针对风俗、城市结构表达一些东西的都市言情,并不是此时已经弃学院而去,走在模仿好莱坞及港片路上的电影制片厂想要的类型。

制片厂和学院的脱离还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电影学院的学生毕业后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制片厂里的老导演“接收”,不再理所当然地得到师傅带徒弟般的提携帮助。“我们毕业的时候人心惶惶,大家急于商业转型。北影厂就废置了工作室,所以一毕业,我们这代导演就成了失去身份的人,于是就开始混江湖。”徐皓峰说,所谓“混”,就是人和人之间没有大家默契公认的接受和承认的模式,谁都想靠着小细节、小友谊达成某种关系。“凡事都要混,我就觉得我混不来,让我去嘘寒问暖跑腿儿跟班儿我实在是做不来。那就凭实力说话吧,我又没有什么实力。一盘算发现自己用8年的时间学艺术,4年美术、4年电影,最终走成了一盘死棋。既然大学时代写剧本被认为是有才华的,那就写小说吧。”

《红楼梦》中的导演课 | 徐皓峰:通灵宝玉与玫瑰花蕾 第十一回(选读)

隔了小三十年再看此书,从以前忽略的前言后记,读到希区柯克什么都不缺,缺的是知识分子的尊重,特吕弗做书是帮他这忙。理解了希区柯克不是吝技,是没法讲,如果全书都是“这个时候,只要搞个笑话”一类夜总会的秀场口诀,便搞砸了特吕弗的苦心。
特吕弗号称曾是不良少年,其实没干过坏事,他的“混过街头”,是流浪,夜里睡大街,不是称霸街头。十分幸运,早早被巴赞收养,没学历,却受到最好的教育,是典型法国知识分子。面对他热情的追问,希区柯克会想:天呀,这个孩子完全忘了他要做什么了,我该怎么办?

徐皓峰,渴望热闹

而对于”泡图书馆”和”采访”这两件事情的”执迷”,也是如此。大学时期,老师告诉徐皓峰,导演有两项基本功,一方面要通过采访去了解社会,进而培养自己处理现实素材的能力;另一方面则是要泡图书馆,更可能去接触更多的史料素材,为新故事增加可能性。徐皓峰大学一毕业,生活找不到方向,他回想起老师的话,觉得不如先练基本功。于是,一毕业徐皓峰就去做了记者,相比采访挖掘能力,他更重视自己对素材的概括。之后听说同学因为泡图书馆受到了表扬,他跑到北图”泡”了半年时间。

甚至电影拍到后面,也和画画一样,只能以抽象的方式和周围人发生关系。在电影创作上,徐皓峰受到80年代电影的影响颇深,”我当时就觉得中国的电影是最好的电影,拍出了很多反映现实生活的片子”。徐皓峰也希望能拍这样的电影,”那种能够向人传达丰富的时代气息和新的人生观、人生经验的电影”,徐皓峰称之为”街头电影”。”就等于咱们在街头,碰见什么人,然后我就跟着这个人就走了,完全进入一个你意想不到的阶层和生活里边去了,就是这种感觉”,徐皓峰希望, 观众在看完他的电影之后,生活经验甚至生活理念都能受到影响和改变。

《红楼梦》中的导演课 | 徐皓峰:通灵宝玉与玫瑰花蕾 第十回(选读)

(上海文学)长篇小说是主线副线的游戏,这一回的副线,下回变主线,这回主线,下回可隐去。二十三回主事,是宝玉和黛玉共看《西厢记》,两人第一次从“男女”上想对方。

宝钗看的《坛经》上记载,武则天派使者请六祖来皇宫,六祖用家常话点化了使者,表示不去。使者说,那您给她带个话吧,别是点化我的家常话,人家是女皇,得来点特别的。六祖说“烦恼即菩提”——假相就是真相。足够惊世骇俗,使者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