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花  作者微信公众号/看见无花 Tom/编)

老徐说,一百年了,我们做了很多无效的反思。

——这是典型的士大夫遗民心态。

士大夫总想着为国尽节死义,想让自己的国家成为高贵而有尊严的存在,而国家,往往宁愿选择卑鄙和无赖下去——以卑鄙和无赖攫取绝对权力上位的僭主,没有理由放弃继续使用已经得到成功正名的卑鄙和无赖。

吉本说,东方意味着人人都生活在恐怖和不确定性之中。智者和功臣都像屈原笔下的美人芳草一样:以色事人,色衰爱弛。最可悲的是:他们即使明知自己的下场,仍然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屈原检验男票成功,洋洋洒洒一纸情书,百转千回,诉尽缠绵悱恻的幽幽衷肠,《离骚》开文学先例,成就一段士大夫历史上最为凄美的君臣爱情故事。

司马迁测试男票失败,只能转而向当初一再忍心见死不救的大备胎少卿兄血书哭诉这等奇耻大辱,《史记》被誉无韵之离骚,其实点点离人泪,真真浸透着太史大人呕心沥血之愤。

帝制浪人知识分子取代封建贵族骑士,造成人类第一轮退化,华夏之民质朴刚健不再,天下摧眉折腰,顺民一如家畜,文人甘作妾妇。痴情大夫每遭屠狗大棒负心汉,先天宿命使然。

马列主义东方化,关键之一就是引进了屈原和楚怀王那种相互考验、相互折磨的虐恋元素。老大哥时代的知识分子治理,就是这种SM建构。

SM关系有两大特点:一是表面上的受害者处在操纵者的地位,二是S和M总是不断交换位置。打击迫害是重视的最可靠证明。思想改造是爱情的考验,真心不真心是爱情的核心问题。

老徐不肯挨打,就犯下了破坏节奏的弥天大罪。内行的M肯定讨厌这种人,就像妻子肯定讨厌娼妓一样有理。

所以,在任何无神论者和平等主义者占据主流的社会中,老徐都是刺眼的膈应物,让人生厌的牛虻。(我曾在包括时光网这样的电影资讯平台屡屡见到各种诋毁老徐的评论——他们讨厌动辄讲大道理爱教育人的人!)

当柏拉图洞穴里的囚徒开始心安理得享受洞穴恩赐的平等、安全和温暖,以黑暗之火为傲时,想要打破封闭死寂的洞穴,注入真理阳光的智者便自动被定性为破坏穴居人幸福生活的不怀好意的坏人,挨打活该。

当民主走火入魔,死于暴民~政~治恼羞成怒的共谋,是苏格拉底选择以牛虻自任的命运必然。

苏格拉底与孔丘仲尼可以博得大名保万世高崇,在于后希腊春秋之民,礼崩乐坏而血气衰,但良知尚存一息,知道自尊自爱,知道圣人不辱。

但后世不同了,我们这是在一个老大哥—暴民结构的共犯时代,老徐这样的士大夫遗民很容易就陷入暴民批斗的汪洋大海,为自己迎来温水煮青蛙消声溺死的命运。他壮年不再,或许还能在突然的打击面前保持尊严,但在密室培育的日常化消磨之下,锐气一点一滴地丧失,最终陷入斯德哥尔摩状态,也许也只是时间问题——八年,他已经杀死自己——习惯成自然以后,思想改造就完成了。

——时间,可以衰老肉体,也可以杀死灵魂。

老大哥给士大夫遗民躯壳培养的冬虫夏草封印,提出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十二训,用新的自我认同取代老徐承续前清血脉的自我认同。历史发明学的用途之一,便是要制造错乱的认同,使你相信你不是你,而是要毁掉你的人。认贼作父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一般的结果只是摧毁了原有的认同和个性,并不能使精心设计的新认同扎根。真正有效的部分仍然是苏联最先发现和利用的巴甫洛夫机制,用痛苦的记忆唤起正确表演的条件反射,试验品很容易因此变成废人。

人世是流泪的幽谷,你想要这谷变为泉源之地,想要秋雨之福覆盖。在犹太—基督教世界,你只需正心虔敬,勇于献祭就够了,因为通天之途,不缺伙伴,光照万国的应许之地山颠之城是由奋不顾身前赴后继的选民和信徒缔造的。

但是,你不在那个世界,而且我知道你也不认同那个世界。你身处的,是一个无神论者和平等主义者占据的世界,同样是流泪的幽谷,这里却只有黑雨和恶沼,你没有《圣经》和十字架,你仅有的,不过只是庄禅儒道。

百年前,马克斯·韦伯为我们提了一个问题,“世界如此不堪,是否值得你为之献身?”他同时给出的答案是,“即使如此,没关系。”那时候德国一战新败,民族消沉,青年狂妄激进。民气需要重塑。

他没有活到二战。(完)

(作者/无花  作者微信公众号/看见无花 Tom/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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